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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石刻传奇》之散银铸牌(5)

五 散银铸牌

 他久久地盯着还在冒热气的大锅,突然,一个主意跳出了脑海。他悄悄地叫醒了几个亲兵,往铁匠铺的方向走去,他想向老铁匠了解更多的山外情况。

“站住!你们往哪去?!”突然,前面的路上闪过一条黑影蹿进了旁边的草丛。曾传玉大吃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是有人喝令自己站住,还是在追那黑影,处于条件反射,他本能地拔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佩刀。几个亲兵也敏捷地散开,堵住了那黑影的去路。谢富贵带着两个人追了过来,一手提起了躲在草丛中黑衣人的衣领,厉声喝道:“王黑皮,你要往哪跑?”接着谢富贵带来的两个人用脚踢出了草丛中藏着的另外四个人,并在周围寻找着什么。

“怎么回事?”曾传玉不知谢富贵的亲兵队发生了什么变故,有些惊恐地问。不待谢富贵回话,他的两个亲兵已找出四个包袱,抖开在曾传玉面前,露出百来个白花花的银锭子。

谢富贵解释道:“我们突围前六帅交给我们做盘缠的那一百四十多枚银锭,我要王黑皮将他分为五份,每个突围的头领掌握一份。王黑皮反对了这种分法,他认为我们现在这一百多人,如果为分银锭产生意见,发生冲突,谁也难以预料后果。还是集中保管好,我听他说得有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不想我去与您讨论突围方案时,他却带着这四个看守银锭的人跑了。幸好我回得快,才追上了他们。”

谢富贵将王黑皮往地上一掷,厉声骂道:“亏你还跟随六帅那么多年,今天你贪赃枉法,临阵携款潜逃,该怎么处置你自己说。”

“曾大人、谢总兵你们千万别误会,我们绝对不是潜逃!”王黑皮并无惧色辩解道。

“不是潜逃,带出这些银两做什么?你再狡辩,我先砍了你们几个。”谢富贵气呼呼地举起了手中的刀,作势向王黑皮砍去,王黑皮并不躲避,而是高声怒吼道:“慢点!你先放了他们四个再砍我不迟。”

谢富贵一愣,他万万没想到王黑皮临死之前还这么狂,不由停住手中的刀,“为什么要放了他们?”

“这事是我拿的主意,与他们四人无关。”王黑皮毫无畏惧地说。

“我们不是携银潜逃,而是准备将银锭埋藏在此。”一个被踢坐在草丛中的军士解释着说。

“这是军中的生活开销银锭,为何要私自埋藏?”曾传玉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按住谢富贵举刀的手,直视王黑皮的眼睛问道。

王黑皮并不躲闪自己的双眼,一眼不眨看着曾传玉,说:“为了曾大人的安全。”

“此话怎讲?”曾传玉反问道。

我跟随谢总兵掩护曾大人突围之前,六帅特意叮嘱我说:“好好保护这些银子。他说:“银子即可救人,也可害人。保护曾大人顺利突围,比保护银锭更重要,你要随机应变。”王黑皮是曾国华的贴身亲兵,对曾国华忠心耿耿,从投军以来便不离曾国华左右,因个头不高,又因皮肤较黑,被曾国华亲昵地称为“王黑皮”。久而久之他的真名早被人们忘记,“王黑皮”的戏称,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移植到在军士的花名册上,修成正果。

王黑皮见谢富贵将信将疑,接着说:“如果我们将这些银锭分给各突围梯队,必会有多有少,造成分配不公。如果不分配,集中管理突围,它又会成为我们的负担,既要保护曾大人,还要保护银两,万一我们在突围中有个三长两短,这些银两也不知会落入何人之手。为了集中精力突围,我决定先将这批银锭埋藏在这乱坟岗上,并在周围树木上留下识别标志。我们五个人只要有一个人成功突围,日后即可带人来取回银锭。”

曾传玉知道王黑皮是六哥最为信赖的亲兵之一,他觉得王黑皮的话说得有理,但仍非常警觉地盘问道:“这么重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向谢总兵报告?”

“六帅交待,曾大人的安危由谢总兵负责,银锭的保管则由我分管。为了节省时间和藏银地点的安全,我准备事后再向总兵报告。”王黑皮理直气壮地解释道。

曾传玉察看到旁边的几棵古树上确实留有刀砍的痕迹。知道这确实是一场误会,他对王黑皮说:“你把全部的银锭搬到山上那个铁匠铺去,此事由我来安排。”

曾传玉、谢富贵、王黑皮一行人来到铁匠铺,谢富贵派两个亲兵找了一个隐蔽处负责对铁匠铺的警卫后,再转身进铁铺。只见曾传玉拿出一锭二两的银子交给老银匠做工钱,原来护银的军士也每人赏了一锭,将剩余的四十锭银子全部交给老银匠,请他帮忙溶化后,再铸造一百多块银牌。

王黑皮,原系铜匠铺帮工出身,雕铜刻字是一把好手。他知道老银匠要将银锭铸打成银牌,很是来劲,他二话不说,帮老银匠打起下手来,漆炭、拉风箱。随后又抡起大锤将银锭锻成一截截的银片,打到高兴处,竟来开嗓子唱起了《打铁歌》。

“张打铁,李打铁,

打把剪刀送姐姐。”

谢富贵见王黑皮一副顽童的模样,也情不自禁地合着节拍,接唱道:

“姐姐留我歇,

我不歇。”

最后,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唱道:

“我要回去学打铁。”

在这紧张得令人窒息的夜晚,谢富贵和王黑皮两个大男人流露出来的率真,使人忘却了战争的紧张、残酷和血腥。

他们明天是否能活着走出这片荒山,谁也说不准。

谢富贵从军之前在刀剪铺抡锤,他接过王黑皮手中的榔头,对王黑皮说:“我们生要活得精神,死要有个名份。你的细活做得好,快在这银坯上刻两个字,“湘银”。

曾传玉没想到谢富贵和王黑皮,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表现竟这样的细心和淡定,配合默契。随着他俩唱《打铁歌》的旋律,用木炭在墙壁上填写一首《打银歌》。

王打铜,谢打铁,

夜打银牌一百节。

千军烈,生死别。

流我血,从头越。

我以我血从头越。

第二天凌晨,曾传玉集合起睡足吃饱的一百多名湘军,拿出老银匠连夜铸造的银牌,目光炯炯有神地说:“兄弟们,我们马上就要按照谢总兵的布置各奔东西。今日突围,不知何日才能相见,我没有美酒为大家践行,但我已将六帅留给我们作军费开销的一百四十八锭银两全部铸成“湘银”银牌,每人一块。作为我们今日突围的身份牌。只要此次我们中谁能有幸突围成功,无论投奔官府,还是回家种地;无论是为官,还是为民,只要见到此牌,大家都要以今日生死相交为敬,以兄弟相帮。不愧为我“湘军”之精神。大家如能最终到达湘军大营,我们凭此牌聚会,活着者要为阵亡者祭奠、超度,抚慰高堂眷属。”

曾传玉的一番突围惜别之言和散银铸牌之举,令饱经腥风血雨的湘军将士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在一声声“珍重”、“后会有期”的道别声中,纷纷消失在浓浓的雾霭之中。

最后,王黑皮走到曾传玉跟前,接过刻有“湘银”字样的银牌后,从怀里掏出曾传玉先前赏给他的那一枚银锭,退还给曾传玉,坚毅地说:“曾大人这银锭还是您留着,我为大人探路先走一步。我王黑皮无论成功与失败,只有一个信念,即突围成功做勇士,突围失败做鬼雄,绝不辱没银牌的“湘军”精神。

先前另外受赏的四位护银湘军士兵,也跟着王黑皮,退还了受赏的银锭。异口同声说:“曾大人,银牌我们带着上路,银锭决不能落入敌人之手。”

世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此刻,面对即将赴汤蹈火的兄弟,曾传玉不禁泪如泉涌。

……

生离死别,他们中有多少人能重新聚首,谁能料定?

下期关注:安庆督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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