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补救画稿
《荷鹤图》还没有下绣花绷,就在绣楼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更为惊世骇俗的是,采莲使用了一种千百年来,刺绣前人从未使用过的创新针法,就是无论是荷花、白鹤,还是莲蓬、荷叶都是绣色天成,浑然一体。完全改变了以往色泽深浅脱节的传统绣法。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突破,它轰动了荷叶塘的老老少少,更使那些年长的绣娘羡慕过后又心生几分嫉妒,特别是那平常十分干练而又勤快的英嫂,自然很想掌握采莲的这种新针法,她曾一天三次询问采莲姑娘,要她传授刺绣《荷鹤图》的新针法,采莲因忙着赶进度,况且自己也是边刺绣边琢磨,究竟是什么针法,自己也没总结出来,随口回答说:“随意绣”。
英嫂误以为采莲对自己保密,便对外号有“响蛤蟆”之称的满嫂说:“采莲那妹子变了!”满嫂听了,也觉得采莲有些过分,便抱不平“大家都在一口锅里吃饭,一栋楼里绣花,现在掌握了绝密的针法连师嫂都不说,有机会我帮你教训她。”
第二天早晨,满嫂和往常一样早早打扫完绣楼的卫生,顺手将一个沾了水的扫帚放在厢房整烫绣品案台前那半虚半掩的窗叶顶上。厢房是平时整烫绣品的地方,窗台前摆了个大案板,画师补稿,绣娘烫画就是在这个厢房里。满嫂知道采莲绣的《荷鹤图》今天要下绷,一定会来厢房熨烫《荷鹤图》,其目的是要吓一下采莲,让她知道有人对她近来的表现不满。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当事人的想象。早饭后,采莲姑娘果然来到了厢房。像往常一样,在窗台前的案板上铺好棉毡白布,随后再将《荷鹤图》摊平,她觉得半开半掩的窗叶有些碍事,便随手将窗子全部打开,“砰”地一声闷响,从窗顶上掉下来的扫帚不偏不倚地砸在窗台上的一个茶杯上,茶水溅得《荷鹤图》茶迹斑斑。好端端的一幅心爱之作,却毁于一旦。
“谁将扫帚放在窗顶上?”采莲后悔自己为什么没看到那个扫帚。不禁伤心地哭泣起来!
“这是谁的恶作剧?”满嫂听到哭声,从绣房跑出来,懊恼地说:“这扫帚粘了点水,我明明是放在窗台上,谁多手把它放到窗顶上去了?”
英嫂怕别人说是自己使的坏,赶快跑过来帮忙,用白毛巾将茶水一点点地吸干,并找来棉布沾上清水,轻轻地擦着那些黄色的茶渍。只有满嫂一个人偷着笑,但当她得知因自己的“杰作”搞坏了“荷鹤图”时,也感到有些内疚,她一边吆喝着一些无关此事的人赶紧过来帮忙擦桌子、抹窗台,一边假装气愤地骂道:“是哪个砍脑壳的没事干,把英嫂的扫帚放到窗台上?”
跟着又假惺惺地责怪采莲道,“莲妹子,你怎么不留点神?搞坏这《荷鹤图》多可惜!”仿佛满屋子只有满嫂一个好人。英嫂怀疑是满嫂搞的鬼,碍于无凭无据不好作声。
茶不是清水,特别是那陈年浓茶,浓得发黑。泼在那雪白的《荷鹤图》上,就像染上去的颜色,任凭英嫂在绣品的空白处用清水一次又一次地洗抹,只是减淡一些茶迹的浓度,对那些洒在刺绣图案上的黄色茶迹,英嫂根本不敢用水去洗,她怕引起丝线脱色,毁坏了整个画面。
厢房里人越来越多,有人甚至开始质疑英嫂因没有学到刺绣《荷鹤图》那种“随意绣”针法而对采莲采取一种报复手段,故在她耳边嘀咕道:“你搞坏她的绣品又帮她洗干什么?”言者颇有几分幸灾乐祸之意。
英嫂百口莫辩,感到受了莫大的委屈,将毛巾往桌上一甩,“哇”地一声痛哭起来,辩白道:“你们说我做的?讲话要凭良心!”英嫂继续哭诉道,“何况采莲昨夜已将刺绣《荷鹤图》‘随意绣’的方法告诉了我,我感谢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害她?”
采莲伤心地哭与英嫂委屈的哭,弄得厢房里的人有些惶惶不安,老练又圆滑的满嫂见状则打起了圆场,说道:“算哒!算哒!不就是一幅画么?要陌龄再画一幅好了。”
她嗔怪地瞪了一眼英嫂,转而问道,“你说那‘随意绣’究竟怎么绣?”英嫂抽咽着解释道: “心默绣物,针随意走。光显阴阳,色顺纹路。比如我们平常绣荷花,在换色时,深颜色与下一个浅颜色相连接时,中间留一条接缝,转色就不自然。而‘随意绣’就是你心里要默记刺绣的物体,如同一片荷叶,因阳光的照射不同,叶片的尖尾、正反颜色就不同。而这些颜色不可能有明显的接缝,因此只有将两个相近的线色,在颜色过渡的接缝处,长短不一地混合在一起,才能形成深浅过渡自然、浑然一体的效果。这就是之前从来没有人绣过的采莲自创的‘随意绣’。”
“那这不应该叫‘随意绣’而应该叫‘顺纹绣’。心直口快的满嫂纠正并责问英嫂说,“你怎么不早说。”仿佛这厢房的祸是英嫂所惹。
采莲听出了满嫂的话外之音,疑惑顿解。惊讶地问:“满嫂,那扫帚是你放的吗?”空气仿佛被凝固,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扫向满嫂。“我只是想吓一吓你,谁能想你会打翻茶杯?”满嫂面露几分愧色,承认是自己所为,却又转而将弄坏《荷鹤图》的失误推给了采莲自己。
是啊!满嫂平时为人并不坏,她的这种恶作剧,在绣姑绣嫂中也发生过,只是没有引起什么严重的后果,今天这事无论责备谁,都已无济于事。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这被茶汁泼坏的《荷鹤图》究竟如何来挽救。在场的人除了惋惜,谁都束手无策。
满嫂为了推脱责任,恶人先告状悄悄地将采莲弄坏《荷鹤图》的事告诉了曾传玉的爷爷,曾传玉的爷爷非常气愤,吩咐下来,“罚采莲中餐不准吃饭!”曾家当年家教中的一种惩罚,名曰:“饥饿思过,痛改前非。”
曾传玉闻讯匆忙赶到厢房,众人仍在七嘴八舌地讨论,采莲委屈地哭着跑开了。
曾传玉看到茶迹斑斑的《荷鹤图》沉默了一阵,安慰众人说:“你们去找采莲,这里,我有办法。”说完,他拿起蘸满清水的笔,将那连成一片的茶迹一笔笔地浸润,形成一层淡的云雾。将那洒在荷叶上不规则的茶斑部位的绣线拆掉,加深一个颜色,形成一种荷叶天然的斑纹。
曾传玉如此一改,如画龙点睛,使整幅绣品比以前更加典雅清秀、生机盎然。画改好后,曾传玉向英嫂交代道:“这里还得有劳采莲姑娘,我明日再来取画。”英嫂答道:“我一定转达,辛苦少爷了,您慢走。”此时正躲在阁楼偷偷哭泣的采莲听到传玉与英嫂的对话,多想当面与传玉解释清楚事情原委,但最后还是没能迈出那一步。
待曾传玉离开,采莲默默地从藏身的阁楼下来,英嫂见到了已哭成泪人般的采莲,向她转告了曾传玉的话并向采莲表达着自己的歉意。采莲点头应允,含着泪将《荷鹤图》绣好。
次日,曾传玉带着点心来找采莲取画时,采莲人却不见了。英嫂等人赶忙帮着寻找,发现一同不见的还有她的衣物等随身物品。绣庄上上下下的人四处寻找,却不见采莲的踪影。
曾传玉只好带着无限的惆怅,带着对采莲的牵挂,带着《荷鹤图》一步三回头,离开了熟悉的荷叶塘,离开那依恋不舍的绣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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