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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石刻传奇》之 裁撤湘军(16)

十六 裁撤湘军

英嫂此时如释重负,笑了笑对曾传玉说:“少爷,您多保重,我回长沙了。”

英嫂回长沙后,曾传玉与张伯元商量着自己准备返乡的事宜,朝廷却颁布了一道裁撤湘军的圣旨。谢富贵、焦庭山、易桂生受封仅三天又上榜撤裁。唯独向曾国荃请辞的曾传玉不在裁撤之列,他不仅没有被裁撤,还由粮道官升职为江宁布政使。

曾传玉对朝廷的决定有些莫名其妙。前次受封自己榜上无名,这次自己请辞却反被留任升职。那些满怀豪情准备为朝廷效力的湘军将士却大部分被裁撤。他担心谢富贵等人会想不通,搞不好还会闹出什么事情来。他匆匆来到谢富贵的贵字营,果然三五成群的兵勇吵吵嚷嚷在闹欠饷。

原来,朝廷与太平天国开战多年,经济一落千丈,而打仗需要的是银山粮海,于是,朝廷在勉强维持八旗兵勇的开销之外,对于湘军粮饷供应一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多余的粮饷就拨一点,没有就拖着、欠着,累积下来已有三四个月没发饷了,合计下来欠饷竟达上百万两。

湘勇之所以抛家人离热土前来打仗,不惜性命地与太平军搏杀,不是图个好出身,便是图个钱财。如今将长毛的首府攻克了,朝廷却要将他们一脚踢了回家,任谁的心里都憋着一股邪火,只要一点点火星便能燃起熊熊大火。连日来,湘军的各个兵营都出现了兵勇闹事的情况。一些哨官带着兵勇上街闹事,更有一些兵勇围着营官住地不走,非得给个说法不可。

曾传玉好不容易穿过闹事的兵勇,走进谢富贵的房,只见房里早有几个营官模样的人正围着一张八仙桌喝酒,首座上喝得满脸赤红的谢富贵正在说着什么,其他几个喝酒者也是愤愤不平。一见有人进屋,屋里喧哗的说话声顿时平静了下来,大家都在注视着来者,显然有防范之意。

一见是曾传玉,谢富贵这才放下心来,连忙招呼曾传玉一起喝酒,一边对喝酒者说:“没事,自己兄弟。”

虽然是自己人,但几个人的话音却明显低了下来,以至于曾传玉要尖起耳朵才能听清楚内容。

“朝廷几十万八旗、绿营兵将,打了上十年,耗资军费成千上亿,造成了全国糜烂局面,要不是湘军忘命搏杀,哪有今天这个局面?”

“朝廷这不分明是过河拆桥?打垮了长毛却要湘人自谋生路,岂有此理?”

“老子为朝廷卖命多年,如今却要将老子一脚踢回家。”

自从打下江宁城后,谢富贵已经升任贵字营营官了,手下也有上千的弟兄。不过,随着朝廷裁撤湘军的咨文下来,新组建的贵字营自然首当其冲,刚升任营官却又马上要解甲归田的谢富贵心里自然愤愤不平。当然,知道朝廷规矩的谢富贵还不敢公开去闹事,但他并不制止手下去造点动静出来,以给朝廷中一些有意为难湘军的官员施施压。眼下,他邀集了几个当营官的老乡聚集一起,商量应对之策。

听着酒桌上的这些议论,曾传玉心里一怔,湖南人真是胆子大,什么话都不忌讳,这不是要造反?

不过,他对裁撤湘军也极为不满,喝了几口酒,便告辞了出来。他心想,湘军刚打下长毛首府江宁城不久,许多的事情还未善后,加之湘军内部的抵触情绪极大,即使朝廷要裁撤湘军,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

直到圣旨的到来,他才意识到了朝廷裁撤湘军的急迫。

这是一个深夜时分,曾传玉为吉字营缴获的逆产清理造册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刚要休息,曾国荃身边的一个心腹师爷悄悄地走了进来,轻声告诉他,九帅要他迅速去,有急事相商。

曾传玉火速赶到曾国荃的帅帐,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九帅一个人正在焦躁地走来走去,似乎刚刚发生了什么大事。

一见曾传玉,曾国荃快步趋近,压低声音说:“陌龄,你不是想辞官吗?马上收拾一下,近两天准备回家。”

“发生什么事了?”

“朝廷裁撤湘军的咨文已下,限月内完成。你虽留任江宁,我怕有人会借题发挥,你留在江宁,孤掌难鸣。”曾国荃停顿一下,苦笑, “消灭了长毛,湘军又成了被逐之鹿。兄弟们如果由你带队返乡,我才放心。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

尽管对湘军裁撤之事心里早已有了准备,但对朝廷立即动手,显然超出了曾传玉目前的思考能力。他总觉得裁撤湘军应该是半年一年后的事,应该有着个缓冲。却没料到,裁撤咨文说下就下,而且没有余地。

说起来还是事连政局。打下江宁城后,朝廷一口憋在咽喉的浊气终于吐了出来。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气,举目四望,神州大局已定。但新的担忧又出来了:只有十来万人的湘军居然将有着几十万人的长毛天京给攻占了,这可是几十万绿营旗兵一个个被打得人仰马翻都没有成功的事呀。

狡兔死,走狗烹。曾传玉的脑海里迅速闪过这一古言。

“过两天,你就与裁撤的贵字营湘勇一起动身返乡。”曾国荃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这里有些东西,到时谢富贵带给你。”说完便送曾传玉出门。

孰料,不到一天,易瑞生又匆匆赶了过来,说是奉九帅之令,通知曾传玉赶紧走。

为什么这么急?曾传玉还未来得及发问,易瑞生立即说:“我已通知了谢富贵,马上走。”

原来,那天晚上,几个喝酒的营官同乡越喝越想不通,商议来商议去,决定邀集一批湘军将官去找曾九帅,提议就饷银之事向朝廷摊牌。此事一直闹到了两江总督曾大帅那里,曾国藩将此事压了下来,坚决不同意湘军将官们的提议。然而,湘军闹事的风波,朝廷似乎闻到了风声,钦差、湖北巡抚隔三差五来到湘军大营或察看或慰劳,临走之时,总不忘问上一句:什么时候摆酒送行,可别忘了招呼一声。尤其是在曾国藩大帅府上密商拥立之后的第二天,朝廷派大员前往两江总督府,秘密拜访曾国藩。随后不久,两江总督府内缇骑四出,明面上说是抓长毛残余,暗地里却是抓捕湘军内部新起的帮派哥老会人员。据说事涉湘军尤其是吉字大营的不少营官、哨官。

此事尚在两江总督府商议之际,曾国荃便得到了讯息,他密遣心腹分头通知朝廷钦差大臣拟定的密捕名单上营官、哨官。这都是一批与湘军、与他曾家同生死、共命运的人。如果将这一批湘军骨干给网进朝廷的大牢里岂不都会冤死。特别是谢富贵、易瑞生他们都是三河镇死里逃生的湘军精英,如遭不测,其心何忍。

听完原由,曾传玉到底读过几年书,加之在外闯荡几年,与湘军的高层打交道多,见识自然不同凡响。他透过明面上的朝廷派人前来密捕湘军中哥老会众之事,敏锐地意识到此事决非如此简单,千年深塘,谁能说得清道得明水下之物?朝廷此举恐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而且此时匆匆离去,会给人以口实,造成一种不是谋反也是谋反的联想。

要走也要堂堂正正地走。一切准备就绪,曾传玉来到江宁巡抚衙门,向巡抚递上自己的辞呈,非常诚恳地说:“下官本是一介书生,因长毛造反才从军,现天下已经太平,愿随裁撤之将士一同回乡务农。”

巡抚婉言挽留说:“曾大人不要一时冲动,有多少功臣名将昨日受封,今天就被裁撤,他们拼命抗争,有的甚至聚众闹事。图的是什么?还不是一个名份。曾大人已加官进爵却自弃前程,实为可惜。”

跟着他以不容置疑的口气接着说,“你不如先回去细想几天,三天后再做决定。”

曾传玉不好再说什么,起身告辞。

曾传玉觉得巡抚挽留自己所讲都是肺腑之言,但他回乡主意已定,为了避免巡抚再次挽留,第二天将官印和离开江宁之事写了个便函,端放在自己官衙的案台上,吩咐衙役待他启程后再转呈巡抚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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