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巧绣神幛

人算不如天算，民众才是王道。

芙蓉坊开张的火爆，郭老板订绣嫁女嫁妆时对刺绣产品的渴求，那是一种时尚的追求，曾传玉都历历在目，绣庄上下津津乐道。自肖云虎宏昌绣庄开业后，芙蓉坊就陷入不同寻常的平静，就像那过江的洪水平静无痕，曾传玉抚摸着那些来自江浙工艺精致的绸布，仿佛欣赏着自己的孩子。绣品的销量急剧下降，这就直接影响了曾家大屋的生存。俗话说：人口如灶门。如今，已招聘在曾家大屋的一百多名绣女，每天的吃喝都是一笔庞大的开支。她们绣花工钱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而这些开支的来源是靠绣品的销售来供给。那么，怎样才能提升绣品的销量？成了曾传玉的当务之急。

“老爷，绣坊的李二嫂想辞职。”曾家大屋的绣坊管事敲门进来，蹑手蹑脚地向曾传玉汇报。

“为什么？”曾传玉问道。

“不，不知道。”管事吞吞吐吐地回答。

“她向你辞职，怎么没问原因？”曾传玉似乎有些不满。

“好像是账房已经两个月没有按时发工钱，她想转到宏昌绣庄去做事。”管事实在不好意思在曾传玉面前提工钱的事，因为他知道绣坊最近的生意很不好。

“喔！那你怎么不早说呢？生意再不好，工钱还是要按时发。”曾传玉抱歉地说，“此类事情，今后你要多提醒我。李二嫂丈夫有病，儿子又小。她要靠工钱补贴一家老小的柴、米、油、盐。”

曾传玉正准备去账房，谢冬梅在楼下高喊：“当家的，我去敬戴公菩萨了，你去不去？”

曾传玉下楼后，谢冬梅告诉他：“今天是戴公菩萨的生日，都说今天去拜菩萨最灵验。”

还在老家湘乡时，曾传玉对菩萨就十分恭敬，此时听说戴公菩萨的生日，便动了心，加之绘画脑子疲惫，正可借机调整一下。于是，他陪着谢冬梅和大儿子曾纪生一起随着赶庙会的乡亲往戴公庙的方向走去，走出不远，路边一棵大树上贴着一张红纸，曾纪生看到后，拍着手一步一跳地跑过去，喊道：“妈妈，妈妈，谁把财神菩萨贴到我们家的树上？”

曾传玉走近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天皇皇，地皇皇，

我家有个夜哭郎。

过路君子念一念，

一夜睡到大天光。”

这不是什么财神菩萨，而是一道“招魂符”。曾传玉知道这“招魂符”是李二嫂贴的后，心一沉，对随同的谢富贵说：“戴公庙你就不要去了，赶快到账房取些银两，请郎中给李二嫂的细伢子看看病，顺便告诉李二嫂，冬梅会求戴公菩萨保佑她一家。”

赶戴公菩萨庙会的人可真多呀。一路上，马车、驼轿、土推车，在通往七峰方向戴公庙的古老官道上扬起了滚滚尘土。当然，在这飞扬的尘土中，更多的是携家带口的步行者。曾传玉非常诧异当地老百姓如此虔诚的举动，在与路人的闲谈之中，方明白众多人的顶礼膜拜，是出自为家人去病祈福。据说，拜了戴公菩萨，可保家人一年无病平安。

地处长沙河西谷山的戴公庙，相传是明代八家寨的百姓为纪念三位遇害的草药医生而建的。

相传南宋时，有三个草药医生从宝庆（今邵阳）沙子坪接龙桥来到长沙河西马栏港开堂行医。他们都姓戴，是亲兄弟，不但医术高明，而且心地善良，收费低廉，因而，深受百姓欢迎和爱戴。

这个地方有个“法师”，叫王道中，常用法术给人治病，但收费高，见效不大。戴氏兄弟的到来，自然影响了他的生意。因此他怀恨在心，寻了一个机会，将戴氏兄弟害死了。马栏港的百姓十分悲痛，将他们安葬在七峰山上，并为他们立了碑。碑上标刻着戴大圣、戴二圣和戴三圣的字样。后来，又为他们建了庙，将他们生前所用的药方做成药签，供奉在庙，并以每年的八月初一至八月十五为戴公庙会日。相传从那以后，人们生了病，只要来庙拜过戴氏三圣，求得一药签，再到药铺按方捡药，煎水服下，病就好了。年深日久，越传越神，老百姓就把戴氏三圣视为戴公菩萨，日夜为他们焚香燃烛，顶礼膜拜……

眼瞧着同伴人的虔诚，曾传玉有些感动，是什么原因能吸引着他们对一个草药郎中的崇拜？来到谷山戴公庙前，站在一棵百年老槐树下驻足止步，眼前场面让他震撼，众多的人正在争先恐后地争买戴氏三圣的画像争求药签，那场景像极了他在安庆城施粥时的场面，人们不顾一切地奔向粥锅。刹那间，他的灵魂深处被深深触动了。什么叫万众拥戴，什么叫顶膜礼拜了。

眼前的场面同时让他茅塞顿开，戴公菩萨为什么如此受到人们虔诚的膜拜？是因为他把民众的需求放在了第一位。“得民心者得天下”啊！联想到芙蓉坊的处境，曾传玉恍然大悟，绣老百姓都需要的绣品还会愁销吗？曾传玉对戴公菩萨济世救贫、医治民众疾痛的为人和医德十分敬佩。他悄悄地对谢冬梅说：“我们绣花现在的生意比前晌清淡下来。何不利用这个空档为戴公庙三个菩萨重画一幅绣像捐赠给庙里？”

曾传玉并不信神，但他从不反对家人的信仰。之所以主动提出要为戴公菩萨画绣像，是因为戴公菩萨是一个值得他敬仰的人，也可在众多朝拜者心目中留下戴公菩萨一个完美的神灵印象。

曾传玉的提议立即得到谢冬梅的赞同。她非常高兴地说：“我们怎么想到一起了？我刚才拜神时还在默念，戴公菩萨能够治病救人，也一定能够保佑芙蓉坊生意兴隆。到时候我要亲手绣出他们的画像，敬献给庙堂，供大众诚拜。”

“这是大圣、二圣、三圣三位菩萨，我在想是不是要做三幅像呢？”谢冬梅指点着庙堂供奉的三幅独立神障问曾传玉。

曾传玉说：“我们不要搞得太复杂，他们是三兄弟，神像只要绣一幅就够了，大圣坐中间，二圣、三圣在两边，神障要绣三幅。”

谢冬梅顿时醒悟：“对，要庙主将那幅陈旧的布画像请下来，换上新绣像，再献三幅神障，菩萨一定会保护我们的家庭清吉平安，绣庄生意兴旺。”说完谢冬梅一把拖住曾传玉的手，满怀喜悦地说：“你许了这么大的愿，还不快去向菩萨磕头？”曾传玉顺从地走到神位前，谢冬梅给他付了香火钱，庙主交给曾传玉一副香烛，曾传玉将红烛点燃后，插进香炉。双手合十向神像鞠了一躬，跪地而拜。

一个多月后，曾传玉以芙蓉坊的名义，向戴公菩萨敬献了一幅精心刺绣的戴公菩萨的神像和神障。此事立即在朝拜戴公菩萨的香客中产生连锁反应。大家都觉得刺绣神像能表达自己对戴公菩萨的虔诚，特别是那些家庭经济条件较宽裕的大户人家，纷纷找到铜官芙蓉坊预定神障、神像、神袍，后来发展到举办丧事的祭障，寿被。芙蓉坊来者不拒，后来竟出现一些精明的商贩，批量定绣了这些产品，开起了祭神用品商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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