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千里求贤

谢富贵走后的这几天，曾传玉正在紧锣密鼓地腾房子，准备将曾家大屋第一进，面临荷塘的院子和房间全部腾了出来，专作景德镇御窑画师作画、构思、休息之地。正在他指挥下人搬东西忙得满头大汗之际，却收到谢富贵从景德镇差人送来的书信。

曾传玉接过书信，不由得大吃一惊：“信是谢富贵托人送来的，来信告诉曾传玉，景德镇也在赶制御用贡瓷，画师不能来。”

曾传玉这下可有点乱了阵脚，仅靠自己和铜官陶瓷作坊的画工赶制贡绣画稿，时间上肯定来不及。曾传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几天的功夫下来，曾传玉鬓角显白了。他手不离笔地画绣稿，略有闲空就思考怎样解决画工之事，总没有一个可行之道。而时间一天天过去，距贡绣交货的日子也一步步逼近。

正在曾传玉走投无路之际，曾家大屋的门外来了一大群人，打头的正是谢富贵。

曾传玉脸上多天来的阴云，随着谢富贵的到来而逐渐飘散了开去。

听了谢富贵介绍，他简直喜出望外来。

“这可是两个宝贝呀。”谢富贵从随后的人群中拉扯出两个年轻人来，推到曾传玉的面前，“景德镇御窑画师任焕章的得意门生，御窑瓷画高手蒋学荣、蒋学勤兄弟。”

谢富贵告诉曾传玉，“景德镇御窑画师任焕章与唐湘岳是哥们，因着老佛爷的寿礼而无法分身前来帮忙，心里甚是不安。正好他派往福建漳州任制瓷监工的得意门生蒋学荣、蒋学勤兄弟回家省亲，任焕章乘着他们前来师门拜访之际，了解到他们有闲空，便迅速将他们领往九江总兵唐湘岳处，由我带回铜官。”

唐湘岳以重金雇了当地轿马行的马车，日夜兼程，三天时间便赶回了曾家大屋……

曾家大屋喧哗之后进入了平静。曾传玉的思路异常清晰，世间的事务便是如此怪诞，大悲与大喜交替而行，谁能掌控大悲之后是否该悲，大喜之后是否该喜？

不论曾传玉此时的心情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大自然仍然在遵循着自己的规律在运行。

天慢慢地亮了。

曾传玉的眼前曙光一片。

在曾传玉的案房，主宾一番寒暄之后，进入了正题：“曾老板，您天人合一的意识非常强烈呀！”说话的是蒋学荣，“智者乐山，灵人乐水，您的居所是两者皆全。难怪曾老板绣品会做得如此出神入化，引来顾客如云。”

“过奖，过奖。”坐在太师椅上的曾传玉端起香茶喝了一口，掩饰着内心的自得。雷公塘的选址，应该说是他近年来得意的手笔之一，虽说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但值得。只是他不便自夸，曾传玉话锋一转，切入了正题，“贵兄弟应邀联袂而来，对鄙舍的刺绣有何见教？”

“贵府的绣品堪称上乘，承接了皇宫圣绣，唐总兵说贵府人手不够，非要我们前来助一臂之力。我等不才，更不知可否担当如此大任。”蒋学荣谦虚地说。

曾传玉袒露心迹说，“我是千里求贤，请师师为主。你等既能担当御瓷画师，就一定能在刺绣画稿上，创作出流芳百世的上乘之作。”

蒋学荣回答说，“刚进门之前，我和弟弟在芙蓉坊的绣棚之间浏览了一番，心里已经有谱。由于铜官的陶与景德镇的瓷有所不同，其画师的技艺也各有千秋。我们景德镇的画师更着眼于细腻，但于贡绣而言仅有细腻是不够的。”

听着蒋学荣兄弟的话，曾传玉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依你之见，这贡绣应如何设计呢？”

“曾老板，如果在画面的构图上更为活泼些，用色上增加些创意，可能会收到更为理想的效果。”蒋学荣在“色”字上加重了语气。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曾传玉知道蒋学荣绝非信口开河。虽说景德镇与铜官都是以其泥土烧制而名扬天下，但景德镇的瓷器与铜官的陶瓷的烧制工艺有所不同，前者是釉上彩，后者是釉下彩。尤其在绘画工艺上，工笔，写意各有千秋。

“曾老板，这批贡绣绣稿，在下以为关键之点在‘色’字上下功夫。”

听完蒋学荣的话，曾传玉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地走动着。他意识到对方的话一语中的。在往常的绣稿中，他也意识到了陶画师的绣稿不足：远看堪称精美，近瞧却总有那么点不尽如人意。

“不愧为大师的高足，一针见血。”曾传玉兴奋地说。

“如何做到‘绣花能生香，绣虎能奔跑，’只有用‘色’来表达刺绣物体的丰富层次，才能做到动、静结合，神态自如。”蒋学荣侃侃而谈，头头是道。

“好！就依蒋先生的意思绘稿。”

送走蒋学荣兄弟及画师后，曾传玉在书案前来回地踱着步，他非常肯定地对谢冬梅说：“我们这批贡绣，你配线时一定要有‘色’的突破，在‘活’字上下功夫。这个‘活’，就是画面要有动感。”

蒋学荣兄弟到芙蓉坊后，发现铜官陶画师信手画的技艺高得惊人，便分工让他们先画物体的形象轮廓，自己再来补色加工。大家取长补短，很快便使这批刺绣贡品的画稿达到前所未有的水平。

铜官陶画的灵活筋骨，景德镇瓷画的细腻装色，两种境界画艺的无痕融合，粗犷奔放显露坚强，细腻精湛中体现形象的真实与完美。由于蒋学勤兄弟将景德镇瓷画风格带入刺绣画稿。一幅幅精美绝伦、栩栩如生的画稿从这些画师的笔下源源流出。曾传玉着手操刀的《九龙图》也顺利地脱稿。

曾传玉不知道端庆王爷为什么要这么多的绣品，后来从阿其木的口中得知：除了悬挂正厅的《老佛爷寿像》，迎客厅的《九龙图》画屏，宫廷其它的院落全部要布置；还有皇宫的装饰、坐垫、桌布之类的用品全部需要更换。因此，什么花鸟虫鱼、飞禽走兽，人物山水全部都要。

紧张而繁忙的三个月悄然过去，端庆王爷这批特殊的湘绣贡礼订单也顺利完成，湖南巡抚和敏格格亲自到芙蓉坊验货，看到一幅幅让人叹为观止的绣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湖南能绣出这么好的刺绣，湖南巡抚大人也是生平第一次看到。

景德镇的画师蒋学荣兄弟所带来的画艺，不仅促进了曾家大屋刺绣技艺的腾飞，也让湖南的刺绣出现了一个飞跃的发展。敏格格将这批贡绣带回京城后，果然产生了轰动的效果。端庆王爷不仅追加了赏银，还给芙蓉坊送来了一幅金匾《丹青妙笔》。

王爷给曾家大屋送来金匾，比奖五万两银子更重要。在那重官轻商的年代，又有什么比皇宫的奖赏更有名份呢？曾传玉将王爷赠送的金匾悬挂在绣庄的正堂，以此证明芙蓉坊的绣品与众不同。

下期关注：绣印梦芙蓉